花謝花飛飛滿天,紅消香斷有誰憐①?
遊絲軟系飄春榭②,落絮③輕沾撲繡簾。
一年三百六十日,風刀霜劍嚴相逼。
明媚鮮妍能幾時,一朝漂泊難尋覓。
花開易見落難尋,階前愁煞葬花人。
獨倚花鋤偷灑淚,灑上空枝見血痕。④
願奴脅下生雙翼,隨花飛到天盡頭。
天盡頭,何處有香丘⑤?
未若錦囊收豔骨,一抔⑥淨土掩風流。
質本潔來還潔去,強于汙淖⑦陷渠溝。
爾今死去儂⑧收葬,未卜⑨儂身何日喪;
儂今葬花人笑癡,他年葬儂知是⑩誰。
試看春殘花漸落,便是紅顏老死時。
一朝春盡紅顏老,花落人亡兩不知!
注释:
①〔花谢花飞飞满天,红消香断有谁怜〕这两句或受李贺诗“飞香走红满天春”(《上云乐》)的启发。
②〔榭〕筑在台上的房子。
③〔絮〕柳絮、柳花。
④〔洒上空枝见血痕〕与两个传说有关:一、湘妃哭舜,泣血染竹枝成斑。所以黛玉号“潇湘妃子”。二、蜀帝魂化杜鹃鸟,啼血染花枝,花即杜鹃花。所以下句接言“杜鹃”。
⑤〔香丘〕香坟,指花冢。以花拟人,所以下句用“艳骨”。
⑥〔一抔(póu)〕一捧。因《汉书》中曾用“取长陵一抔土”来表示开掘陵墓,后人(如唐代骆宾王)就以“一抔之土”称坟墓。这里用以指花冢。
⑦〔污淖〕被污秽的泥水所弄脏。
⑧〔侬〕“我”的俗语,吴地乐府民歌中多用。
⑨〔卜〕预知。
⑩〔知是〕哪里知道是……还是……。